『如果章节错误,点此举报』 谢玄和李徽惊愕不已。本以为极为隐秘之事,居然被谢安一语道破,顿时对视瞠目,无言以对。
“还有什么话说?”谢安喝道。
谢玄默然半晌道:“四叔怎么知道的?”
李徽在旁轻声道:“定是那何氏招了。”
谢安冷笑道:“你现在倒是心里清楚的很。何氏去见王翁,三言两语便被套出了话来。全部都招了。你们居然潜入王家东府,逼着何氏下药。这种事你们也干得出来?王翁很是震怒,他知道这必是我谢家所为,因为只有这样,才能逼得凝之退婚。你们自以为聪明,把别人都当傻子么?老夫只得赔礼道歉,以大局相劝。王翁也知这干系大局,闹出去对我王谢均有大害,所以勉强息怒。但他对我谢家却已经生出嫌隙来,今后必然心有芥蒂,不肯交心。这都是你们造成的恶果。你二人还自以为得计。简直可恨可恼。”
李徽低着头心中沉吟。其实何氏有可能泄露秘密,李徽事前便思量过。但李徽认为,即便王彪之知道内情,也会碍于琅琊王氏的声誉不会声张。所以,计划还是一样会推进。王彪之为了眼下大局,一定会将错就错,抓住这个机会让王凝之服服帖帖的听命。
李徽并不是没想过若是王彪之知道内情后,必会想到这是谢家动的手脚,会影响对谢家的信任和盟约关系。但是,万事没有完全之策。李徽认为,这计划已经是最为温和的能够解决问题,且将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之内的计划了。若以谢玄他们所想,那是要将王凝之诛杀了事的。
这个计划或许不够完善,但起码可以让郗超的阴谋破产,让王凝之不得不听命于王彪之,同时让婚约作废。在李徽看来,带来的负面效果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。
但现在看来,谢安似乎对此甚为震怒,这有些让李徽无法接受。李徽认为,谢安的恼怒是因为自己和谢玄擅自从事,没有得到他的许可,让他的权威受到了挑战。
“谢公,在下去向王翁负荆请罪便是,此事我负全责。谢兄其实并不知细节,这件事当真跟他无关。这绝非是矫情之言。既然谢公觉得我们做错了,我愿承担责罚。”李徽沉声道。
谢安瞪着李徽,沉声道:“你心里似乎不服气?觉得老夫不该斥责你们,觉得你们做的是对的是不是?”
“不敢!”李徽道。
谢安长叹一声,缓缓坐下。沉吟片刻说道:“谢玄,李徽,你们想解决问题的心情,老夫很了解。谢玄是我侄儿,李徽我也视你为子侄,你们都是老夫看重且寄托希望之人。我大晋将来需要你们来保全社稷。你们行事也都各自有能力,得到上上下下的赞许。但是……”
谢安双目看向李徽和谢玄,表情郑重的道:“但是……为人行事当行正道,君子行事,光明坦荡,即便情形恶劣,也不可放弃底线,行卑劣之事。你们这次做的事,虽然看似得手,但这其实不是好事。王谢之间生出的嫌隙倒也罢了,利益所在,大局所系,尚可维系。但这对你们个人没有半点好处。”
顿了顿,谢安继续道:“人一旦放纵自己行卑劣之事,便成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。如此发展下去,你们将误入歧途,无法回头。老夫恼怒的不是其他,而是你们居然允许自己用这样的卑劣手段行事。这是堕落,这是不择手段明白么?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。老夫喜爱你们,但不能任由你们自甘堕落,毁了自己的德行,毁了自己的将来。”
谢玄和李徽悚然而惊,到此刻,李徽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肤浅。谢安的震怒的原因是痛心于他们行事的手段太过阴暗卑劣。谢安是不希望他们误入歧途,走上邪路。
谢玄跪下了,李徽也跟着跪下,两个人身上都冒了一层冷汗。谢安的话也确实提醒了他们,他们都是聪明人,都意识到谢安在警醒他们。
谢安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,叹息道:“你们还年轻,一时的糊涂是难免的。在这样的世道之中,如何能坚守自己的德行,确实是个大大的难题。但难道乱世之中,便无需坚守道德,坚守品行么?难道人的一生就只有不择手段的对名利的争夺,没有其他的追求么?修身方可济世,身不正者,便是天下之祸。良好的品格和道德,在这个时代如美玉一般的宝贵。我们岂能轻易的放纵自己,让自己没入污泥之中,和天下同墨?多少人都在坚守着自己的底线,你们没有资格、也不能放纵自己。否则的话,你们永远不能担当大任,成就大事,明白么?”
李徽心中愧疚难言,谢安的一番话确实如醍醐灌顶一般的让自己醒悟过来。自己行事确实正一步步的走向了只求结果而不择手段的路上。正在一步步的放纵自己的底线和道德的标准。
王凝之这件事,虽然面临巨大的破局压力,但是以这种近乎下三滥的手段来达到目的,确实甚为卑劣。这一点,其实李徽自己也感受到了心理上的不适。以至于在和谢玄周澈之间经常会互相的以结果来自我安慰,都觉得良心上受到谴责。
如果这种行事方式成为了惯性的话,那么便是彻底的堕落。和那些不择手段行事的人又有什么区别?李徽虽没有希望成为品性高洁之士,但也绝不希望自己放弃道德和良心,成为一个卑劣之人。
谢安是这个时代站在巅峰上的人物,或许他有他的局限性,但他能够成为世人景仰的人物,当然是因为他的自我要求很高,爱惜自己的羽毛,也在道德和良心上无愧。如桓温那样的人,在权势上非谢安所能比肩,但是在声望上却远远不及谢安,便是因为如此。
谢安洞悉一切,他看出了苗头,所以才会提醒自己和谢玄。他也是真的爱惜自己,才会责备自己。他不希望自己堕落下去,这是对自己的挽救。
这也让李徽警醒了过来。
“四叔教诲的极是,李徽受教了。这件事确实做的过分了,李徽恳请四叔原谅,今后再不会做这等卑劣之事。请四叔给李徽一个机会改正。此事确实是我的主意,谢兄提出过质疑,但我为了解决问题说服了他。这件事我负全责。”李徽叩首忏悔道。
谢玄磕头道:“四叔,这件事我也有责任,我也太想破局了,便没有考虑太多。我们确实错了,谢玄辜负了叔父的教诲。”
谢安看着面前磕头的两人,叹息一声道:“起来吧。知道错了,那便不晚。以后行事当需三思而行便是。都起来吧。”
谢玄和李徽道谢起身。
谢安走到李徽面前看着他道:“李徽,论才智能力,你尚在谢玄之上。老夫特地要叮嘱你几句。才智绝伦自然是好事,但有时候才智过高,自负甚高,也会成为你的绊脚石。因为你会很容易的陷入用谋略行事,揣度人心,精于设计的邪道之中。其实有些事,用坦荡的手段更容易让人信服,营苟之策,颇失风度格局。成大事者,当有大格局,大风度方可。”
李徽躬身道:“在下受教。”
谢安微微点头道:“这件事,到此为止。和王氏的关系,老夫自会修复。你们再不可节外生枝。若他日受了王翁言语,也不得有半点不满,受着便是。”
谢玄和李徽躬身道:“遵命!”
谢安走到窗前,透过长窗看着天上当空的新月,沉声道:“道蕴去吴兴几日了?怕是有十日了吧。”
谢玄忙道:“四叔,九天了。”
谢安轻叹一声道:“谢玄派人去接她回来吧。你阿姐离开京城,便是生了我的气了。她心里埋怨我,我是知道的。现在婚约解除了,其实老夫也松了口气。从今往后,道蕴算是得了自由了。她也不必躲着老夫了。”
谢玄沉声道:“四叔,阿姐不会怪你的,四叔有四叔的苦衷,阿姐是知道的。”
谢安呵呵苦笑道:“老夫行事,亦有诸多不妥之处。和王家的婚约,便是一大败笔。这么多年,你阿姐蹉跎韶华孤独一人,老夫心里也是自责的很。这世间之事,总是会有不如意的地方。哎,有时候,确实是人算不如天算。就好像李徽所言的那样,似乎有无形之手掌控一切,而我们只是蝼蚁罢了。”
谢玄和李徽沉默不语,站在谢安身后。
新月的月光从窗口洒下来,朦朦胧胧的照在三个人身上,将他们沐浴在清冷如纱的光影之中。